第七章·菩萨也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第七章菩萨也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这一次的出游成了苏韵锦感觉最怪异的经历,与两个出色的男孩子结伴而行,她却如坐针毡,非但不知道沈居安是怎么想的,就连她自认为一目了然的程铮,她也看不明白了。苏韵锦心里有事,又怕多说多错,始终闷闷的,好在沈居安应付得体,一路上他态度友善地适时将当地的风土人情向程铮娓娓道来,不卑不亢,从容自如。程铮也扮演好了一个听众的角色,似乎对沈居安所说的颇有兴趣。
六榕寺就坐落在六榕路上,虽说是长假第一天,但寺内香火并不算特别鼎盛,进入寺门后,古刹林木森森,宝相庄严,让人的心不由得也沉静了下来。
三人边走边看,寺内香火最盛的当然还是观音像前,不管时代怎么更替,世人得不到满足的欲望总是那么多,自己无能为力,只得求助于虚无的神佛。
沈居安入乡随俗地跟其他香客一样买了香烛,分别递给苏韵锦和程铮。程铮没有接,他摇头道:"我不信这个。"沈居安笑笑道:"谁都有实现不了的愿望,如果相信能让你比较快乐,为什么不信?既然来了,就点一炷香吧,传说这里的观音菩萨很灵验,说不得真的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程铮沉默少许,没有再坚持,接过香点燃,跟另两人一样郑重在神像前叩首,在功德簿上分别写下本人姓名和所求之事,然后在功德箱里投下香火钱。苏韵锦见他眉头也没皱一下就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纸钞投进箱里,不由说道:"只要略表心意就好了。"程铮答道:"我的心意不止值这一点。"
点过香后,沈居安见苏韵锦被香炉旁的高温蒸得额上有一层薄汗,便提出到寺门口买水,苏韵锦想跟他一块去,又怕把程铮独自丢在一边不太好。沈居安离开后,就只剩下了程铮和她两个人站在原处,苏韵锦没来由地感到几分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跟他客套总觉得奇怪,可交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便装作专心看周围的环境,自己随意地四处走走。不想往前拐了个弯,便到了六祖殿前,这里又是别有一番洞天。
苏韵锦见殿内的六祖像衣袂翩然,神态明慧,栩栩如生,不禁心里想起了那个六祖悟道的著名典故,正出神间,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停在了她身后,不需要回头,她也可以感觉到是谁。
"你在这干嘛?"他问。
"我在看六祖的神像,可能也只有六祖那样的天生慧根,才能有这样超然于一切之外的神情。"苏韵锦看着六祖像。
"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是六祖。"程铮慢慢走到她身边。
苏韵锦心中涌起一种无力感,"程铮,你回去吧。"
"为什么要回去?我还要好好看明白。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还不会去爱人,原来你只是不会爱我。你可以为子翼有了女朋友那么失望,可以那么快地在学校里找了个如意的男朋友,为什么就吝啬给我一个交代?" 他的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你要什么交代?"苏韵锦猛然转身,却撞到他的怀里,隔着薄薄的T恤,她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还有他特有的气息,这气息这样熟悉,就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她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他。
程铮双手抱住她,不管不顾地说道:"你不喜欢我就算了,凭什么亲了我之后又把我丢开,这样算什么?"
"放开,放开!菩萨都在看着呢。"苏韵锦一把拍下他环着她的手。
"可是菩萨也看不见我有多难过。"程铮颓然地垂下手,委屈便浮了上来,"韵锦,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你至少告诉我,我是哪里不够好。"
这是苏韵锦第一次看到向来强硬的程铮在她面前如此示弱,也不由得黯然,她总以为他是小孩子心性,当时闹过一阵就忘了,谁知隔了那么久,他还是寻了来。
"不是你哪里不够好,恰恰是你太好了,我们不合适。"
"这是什么鬼道理?那沈居安就合适?"他不忿道。
"这不关你事。"
程铮被刺痛了,口气也变回以往的蛮横,"我不管,反正你不能这样对我。那天晚上你说什么"这是我还你的",告诉你,你还不完!"
苏韵锦沉默地看着他,这才是她熟悉的程铮,她最讨厌他的盛气凌人,不讲道理,以为自己得到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她还以为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其实还是一点都没变。
她越过他,一声不吭地走出六祖殿,正好看到沈居安拎着几瓶矿泉水朝这边走来,看到了沈居安澄净的笑容,苏韵锦如同溺水的人看到了岸,一颗心这才安定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程铮都提出要苏韵锦带他四处逛,他以老同学的身份提出这样的要求,苏韵锦也不便拒绝,但从六榕寺回来之后,她就尽量避免单独跟他在一起,每逢出游必定拉上沈居安,并且她对程铮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无论他明里暗里说什么,她都无动于衷。
沈居安像对程铮和苏韵锦之间涌动的怪异氛围没有丝毫察觉,每次苏韵锦约他一同出游,他都欣然前往,也多亏有了他的睿智和好涵养,才让这莫名其妙的三人行没有显得那么尴尬。
这样几天下来,程铮的心仿佛也慢慢地灰了,第五日时,他向苏韵锦和沈居安提出次日要返回北京,苏韵锦心里暗松一口气,于是出于礼貌,当日晚上与沈居安一起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为他践行。
一顿饭从头到尾程铮都显得异常沉默,与沈居安闷闷地喝了几杯啤酒,都没能让他的情绪改善。看着他这个样子,苏韵锦心中实有几分不忍,也不好说什么,她既然不打算给他任何回应,就不应该给他任何期待,这样才是对两人都好的方式。他这个人,不过是没尝过得不到的滋味,过了这一阵,等他想通了,苏韵锦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三人在沉默中吃了许久,眼见差不多到了尾声,程铮主动举起了啤酒杯,难得客气地对两人说:"多谢你们这几天抽空陪我,如果打扰了的话,我用这杯酒赔罪,别的也不说了,希望你们陪我干了这杯。"
沈居安举杯道:"哪里的话,你是韵锦的老同学,我们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他看了看苏韵锦,只见她对着这满杯的啤酒面露难色。
"我酒量不好,能不能就随意了?"苏韵锦苦笑道。
程铮直直看向她,"这是我第一次敬你的一杯酒,就连这个要求你也要拒绝吗?"
他这么一说,苏韵锦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这时,沈居安喝尽自己杯里的酒,从苏韵锦手中接过她那一杯,淡淡地对程铮说:"不介意的话,这杯我代韵锦干完。"
程铮嘴角微微扬起,语气却生硬,"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只怕你代替不了。"
一直维持的表面的和谐被程铮这时的不依不饶打破了,苏韵锦没说什么,一把抢回沈居安手中的酒杯,仰头就喝。她平时几乎滴酒不沾,满满一杯啤酒喝到一半已有作呕之势,连沈居安都替她捏把汗,她却硬是强忍着喝尽,最后呛了一下,便咳嗽个不停,一张脸憋得通红,眼里也被呛出了泪花,沈居安忙递过纸巾。她把空了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边咳边对程铮说,"这样你满意了吗?"
程铮冷眼看着这一幕,忽然笑着对沈居安说道:"你看,她就是这样犟,一点也激不得。"
沈居安拍着苏韵锦的背,见她缓过来了,才不动声色地说道:"我倒是挺喜欢她这样的性子。"
程铮接过他的话:"可有的时候她软硬不吃的样子,真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也不会呀,韵锦的性格外柔内刚,只要你给予她足够的尊重,其实都是很好相处的。"
苏韵锦见这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当她不存在似的对她评头论足,心里颇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好插话。
"你跟她认识没有多久吧?倒像是挺了解她的样子。"
"其实了解一个人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
程铮又笑了笑,说道:"既然你那么了解她,能不能代替她回答一个困惑了我很久的问题?"他说到这里,苏韵锦已有几分猜到他下面的话,程铮不理她投来的警告眼神,继续说道,"我一直没想通,曾经有一次,她在大街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吻了我,然后又把我丢在原地,从此之后再也不联系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程铮,你……"苏韵锦气得一口气没缓过来,又咳了起来。
沈居安望着程铮沉默了一会,没有发作也没有问下去,只是抓过苏韵锦搁在餐桌上的手,说道:"如果韵锦不愿意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想一定是因为你说的那件事只是一场误会。一个吻可以有很多种含义,就像她吻我的时候,我从来不需要问为什么。"
程铮的笑意僵在嘴边,五月温暖湿润的夜晚,他感到慢慢渗进骨子里的凉。他想,也许他真的输了,就算一直不肯承认,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对手云淡风轻地四两拨千斤,他已溃不成军。
也许比较在乎的那个人永远是输家。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沙哑得自己都陌生,"苏韵锦,你笨归笨,挑男人倒有点眼光。"
苏韵锦盯着他一言不发,脸上是异样的绯红,却不是因为羞怯和恼怒。那杯啤酒的酒精足以让不胜酒力的她感到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程铮的手指一下下地轻叩桌面 ,带了点漫不经心,"你男朋友那么出色,难怪轻易地就被永凯录用了。"
"永凯?你怎么知道?"苏韵锦晃了晃头,即使在这样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她也记得自己并未向程铮提起过这件事。
"说来也巧,我开始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吗,我是来这边看亲戚的,倒也没骗你。章永凯是我外公,永凯实业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外公去世后,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了他的一对儿女,现任永凯掌门人章晋萌唯一的姐姐叫章晋茵,也就是我妈。我妈为了我爸长居在外省,我也在那边出生,所以才会遇见你苏韵锦。哦,对了,沈居安,你不想知道是谁跟我提起了你吗?"
他的手还在桌沿上打着节拍,那有规律的声响敲得苏韵锦心烦意乱,他的话句句清晰入耳,可她又好像一句都听不懂,眼神尽是茫然。她只知道那双握住她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昏昏沉沉间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莫非有什么会因此而改变?
程铮看到了沈居安眼里一闪而过的愕然,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并非半点作用也没有。心里感觉不到半点欢愉,这是他输到退无可退之下绝望的反戈一击,就算伤到了敌人,自己的处境也无回天之力了,不需要苏韵锦鄙视他,连他自己都为自己的卑劣感到不齿。可他顾不了这么多,她总说他不讲道理,他就让她听听他的道理。反正他不能看着他们情深意浓,自己一个人舔伤口。
沈居安很快恢复神态自若,他让半睡半醒的苏韵锦靠在他的肩头,漠然地对程铮说:"原来如此。果然是血亲,你让我再一次见识到了你们章家人血统里特有的"自信"。很遗憾,你说的这些不能改变什么,唯一能让我放弃韵锦的,只有她自己的选择。不好意思,韵锦喝多了,我要送她回宿舍。"
程铮看着安心闭目靠在沈居安身上的苏韵锦,他知道她的选择不会是他。正如沈居安所说,那个晚上的吻,只是他的一场误会。他黯然看着沈居安叫买单,然后半抱着扶起苏韵锦就要离去。
苏韵锦刚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在沈居安的怀里轻轻动了动,仿佛无意识地从嘴里逸出两个字。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边的两个人同时变成泥塑一般。
"程铮……"
第二天早上的苏韵锦是在一阵头痛乏力中从宿舍的床上醒来的,她半坐在床上,昨晚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回到她脑海里,她记得她喝多了,好像是沈居安把她送了回来。
她边下床边揉着额头去洗漱,舍友小雯贼笑着说:"韵锦,你昨晚喝了多少呀?醉成那样。"
"一杯啤酒。"
小雯翻了翻眼睛,"一杯啤酒就把你喝成这样了?嘿嘿,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有那样的帅哥把我送回来,一滴酒不喝我也醉了。"
苏韵锦笑笑,自顾自洗漱。谁知小雯兴奋地从自己床上爬起来,走到她身边用手肘顶顶她,"唉,老实说,昨晚上那个帅哥是哪里的?"
苏韵锦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沈居安明明是她们宿舍的人都认识的。
"昨晚上送我回来的是……"
"再装就不像了哦。"小雯嗔道,"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我就知道我们学校生产不出那样有味道的男生。"
"什么味道?"苏韵锦干脆放下了手里的毛巾。
"说不出来啦,反正身材没得挑,脸长得正好是我喜欢那一类型……哎,好像就是小路说的,那天在楼下自称你男朋友那个哦。到底哪个才是……"
小雯后面说了什么,苏韵锦已经完全没有了印象,她匆匆换了衣服,就往沈居安的宿舍里去,心里的疑惑挥之不去。她明明记得最后是倒在沈居安的肩上,他没理由把她交给程铮送回宿舍呀,难道昨晚上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赶到沈居安宿舍后,他的舍友说他出去了,苏韵锦想都没想就往图书馆跑,她从来没有这么急切地想要见到沈居安,她要知道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
果然,苏韵锦在图书馆的老地方找到了他。她走过去的时候,沈居安正埋首书里,见到了她也不意外,只像往常一样笑着说:"你来了,酒醒了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苏韵锦坐到他身边,直截了当地问:"昨天晚上为什么送我回去的是他?"
沈居安看着她说:"这样不好吗?"
"什么意思?"苏韵锦睁大了眼睛。
沈居安没有说话,想了想,缓缓向她靠近,在她没反应过来之前蜻蜓点水般吻了吻她,然后把身体撤离,"韵锦,我发现我们在一起以来,我从来没有吻过你。"
苏韵锦有些明白了,"你还是在意他说的那些话,我那次只是……"
"不要解释。"沈居安温和地打断她的话,"我说过我不会因为别人的任何话放弃你,何况已经过去的事情也不必再提。"
"那是为什么?我不相信是因为他是章晋萌的外甥!"
沈居安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韵锦,我了解你,有些事情你瞒得了程铮,瞒得了你自己,可是瞒不了我。我一直没有说破,是因为我以为你可以放得下,可现在我才发现这也许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他是说过……可我要是想跟他在一起就不会等到现在。"苏韵锦艰难地解释,她恨自己是个口拙的人,关键时候总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
沈居安难得地尖锐,"你不想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不爱还是因为不敢?""我不爱他。"苏韵锦坚持。
沈居安摇了摇头,"那你爱我吗?你爱的是一个你渴望成为的目标,还是一个真实的沈居安?"
"我不懂你说什么。"苏韵锦哀哀地说,已有泪意在眼眶。
"你懂的,韵锦,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感觉很好,我也一样,那是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相似的。可这不是爱,我有我的骄傲。"
苏韵锦咬着唇克制着,硬是没让眼泪掉下来,固执地问:"一定是他说了什么,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告诉我!"
沈居安沉默,仿佛言尽于此。
"好,你不说,我去问他。"
第八章·如果我愿意,你会不会?·
第八章如果我愿意,你会不会?
苏韵锦冲出图书馆,径直朝校外去,路上迎面遇到同班同学,招呼也顾不上打,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程铮,把事情问个清楚。
她猜想这个时候程铮应该还没离开,他住在市区黄金地段的一套小户型公寓里,他说是亲戚闲置的,前两天还带着苏韵锦和沈居安上去坐了坐,所以苏韵锦记得怎么走。
到达程铮住所的门口,苏韵锦几乎是用拳头砸似的敲门。门开得很快,程铮带着惊喜的脸出现在门口,还没开口,就被苏韵锦走上前去狠狠扇了一耳光。
她是真的在手上用了力气,那一耳光既准且狠。程铮惊怒地捂着半边脸,大声说道:"你这女人吃错了什么药?"
不知道为什么,苏韵锦一直强忍的泪水在见到他之后决堤而出,她像完全看不见程铮的怒气,一改往日的沉静温和,揪住他的衣服就朝他拳打脚踢 ,一边哭道:"浑蛋,你这浑蛋,你跟他说了什么?"
程铮边护着头脸边往屋内退,嘴里喊着:"别打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啊,哎哟……"苏韵锦的指甲划过他的下巴,带出一道血痕,他不由得吃痛,又怕反抗伤了她,干脆两只手将她抓住,让她的手无法动弹。
"家里有钱就了不起吗?"苏韵锦的手挣脱不了,更是有气无处宣泄,屈膝就朝他撞去。程铮"噢"了一声,痛得弯了弯腰,火大地用力把她甩到最靠近门的一张沙发上,手脚并用地死死压住她,犹自吸了口凉气道:"靠!你也太狠了,想让我断子绝孙呀。"
苏韵锦这下是全身受他所制,想破口大骂又苦于找不到足够恶毒的词语,只得哭着说了一句:"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想欺负我到什么时候?"然后便一径失声痛哭,好像要把失去沈居安的难过、高中时被程铮捉弄的不甘和长久以来的挣扎、压抑通通化作眼泪发泄出来。
程铮无奈地看着她在他身下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又眼尖地发现邻居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向没有关的大门探进了一个头,见到这让人浮想联翩的一幕立刻又飞也似的消失了,不由苦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铮觉得自己胸前的T恤都被她的眼泪打湿透了,苏韵锦像是在一场痛哭中耗尽了力气,神情恍惚地抽气,也忘了挣扎。
她没想到与沈居安这一段贴心的关系刚刚开了个头,便这样莫名其妙地夭折了,心里空空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哭泣平复下来之后,两人一时没有说话,只听见彼此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苏韵锦这才察觉到他把她压在沙发上的姿势是多么暧昧。
"你给我滚一边去。"苏韵锦又是恼怒又是不好意思地对压在她身上的人说道。
"靠,你还有脸叫我滚,刚才你哭得像被强暴一样,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你乱说什么,你就是说不出一句好话!"苏韵锦咬牙再踢了一脚。
这回程铮敏捷地避开了"关键"部位,恼火地说:"你还敢踢!我早知道你这女人平时在别人面前斯斯文文的,其实就是一泼妇。"
他龇牙抚着自己下巴上的伤痕,"打我?从小到大我爸妈都没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你倒好,上门不问青红皂白就给我一顿狂揍,居然还用耳光抽我,真是气死我了,要不是看在你……我早就……"
"你早就怎么样?"苏韵锦冷笑,又想起了早上与沈居安的那一幕,胸口漫过一阵钝痛,"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程铮,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程铮说:"我是卑鄙,可你的沈居安也神圣不到哪儿去。"
"你什么意思?"苏韵锦怒道。
"你问我跟他说了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句句都是当着你的面说的,从来不在别人背后玩阴的。"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再说了,就算我说了什么,是男人的话他就应该大大方方地跟我单挑,而不是缩在一边,轻易地放弃你,他这是喜欢你的表现吗,他有我喜欢你?"
这正是苏韵锦最不愿意面对的地方,她闭上眼,"不管怎么样,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要来打乱我的生活,你不出现的话,我就会过得很好。"
"是吗?"程铮扬眉,把嘴凑近她耳边问,"你过得很好吗?那你醉之后喊着我的名字做什么?"
苏韵锦立刻睁开眼,惊道:"你胡说!怎么可能。"
"我胡说?有本事问沈居安呀,他是最好的证人。"他开始面露得意之色。
苏韵锦脑子飞快地回忆,却全无头绪,可程铮的神情又不像说谎。
我真的在醉后喊他的名字?到底是怎么了,她羞愧地想,随即辩道:"当时我神志不清,说的话怎么做得数,况且,我叫你的名字是因为我讨厌你。"
程铮闻言,含笑道:"你讨厌我?正好,我也讨厌你,而且已经讨厌很久了。"
他的唇贴着苏韵锦的耳垂,说话的气息热热地喷在她的脸上,让她脸红心跳,于是用力推他,"叫你起来听见没有,你这流氓。"
"这样就算流氓?那还有更流氓的呢。"程铮的瞳孔里有种她不熟悉的迷离,他顺势把她推他的手贴在他胸前,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脸,嘴唇就贴了上去,她想说的话被他吞噬在嘴里。不同于上两次单纯地两唇相贴,在她开口想说话的瞬间,他的舌本能地探了进去,生涩又急切地与她纠缠。
苏韵锦懵了一下,好像呼吸全被夺走,大脑出于半休克状态,只剩一只手无力地抵在他胸前,哪里阻止得了他攻城略池。
直到意识到他的一只手已得寸进尺地探进她的衣摆 ,隔着内衣用力抚上她胸前最敏感的地方,她才喘着气用力压住他的手说:"住手!"
程铮俊朗的脸上全笼罩着意乱情迷,哪里理会她微弱的抵抗,喃喃地回了一句,"偏不!"不安分的手指已经摆脱她的压制,直接探进她的内衣握住她。
苏韵锦紧张得本能地弓起身,大腿却感觉到他身体坚硬的某一处,惹得他吸了口气,手下更是用力。她被这陌生的情潮吓坏了,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和残存的理智告诉她绝不可以这样,可又不知道如何摆脱,急得不知怎么是好,眼泪又涌了上来。
程铮正被体内压抑已久的渴望驱使着想要得更多,不经意脸颊感觉到湿意,这才发现她的眼泪。他挫败地停下动作,把头埋在她胸前,郁闷地说道:"又来了!我迟早会被你这家伙逼疯。"
苏韵锦挣扎着要起来,他一只手把她推回原处,另一只手却离开了她的身体,随即她隐约听到牛仔裤拉链的声音,然后感觉到他腰部以下有了动静。"你搞什么鬼?"她不知所以地问。
"闭嘴,还敢问,都是你害的。"程铮的声音透出点怪异。
活到了二十岁,苏韵锦如果连现在进行着的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也未免过于无知。她瞬间明白过来,感觉周身的血管都要爆裂开,赶紧闭上眼,一动不动,可两个人隔得如此近,他身上的动静难免传到她身上来,好在很快他身子剧烈地震了震,喉间传来一声低吟,然后整个人松懈下来地伏在她身上。过了几分钟,才懒懒地撑起身子,探身去拿茶几上的纸巾盒,整理收拾自己。
苏韵锦想等他收拾完毕再睁眼,没料到他忽然拍了拍她的脚,喊了一声:"哎呀,糟糕。"苏韵锦吓得弹起来,恰好看见他低头清理自己的动作。其实程铮见她猛然起身,也有一点不好意思,正待转过身去背对她,哪知她的动作更快,她尖叫一声,不假思索地顺手抽过沙发上一个抱枕压在程铮两腿间遮掩住,然后双手迅速掩上眼睛。
程铮被她的动作惊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吼道:"你有病是不是。"
苏韵锦不甘示弱地闭着眼说:"你才有病,暴露狂。刚才鬼叫什么?"
程铮一把丢开抱枕,冷冷地说:"看看你的裤子。"
苏韵锦低头一看,大腿上刚才贴近他的地方赫然有一摊黏湿的痕迹,不由骇然。
程铮在浴室里冲洗了一轮,神清气爽地重新走出来的时候,发现苏韵锦犹在低头机械地用纸巾擦拭裤子上的痕迹,脸色难看到极点。
"别擦了,你已经擦了十几分钟,裤子都要擦破了。"他心情大好地坐到她身边。
苏韵锦不理他,把身子挪开了一点,仍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的打算。实在太让她恶心了,恶心到她开始有点厌弃自己。
"我也不是故意的。"他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摸着自己的脸颊,嘀咕道,"你打得我好疼。"
"我恨不能打死你。"苏韵锦像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打我你就一点不心疼?"程铮抓起苏韵锦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贴,"你摸摸,真肿了,不骗你!"
苏韵锦面似寒霜,没有一点与他笑闹的意思。说实在的,看见她这个样子,程铮心里还真有点怵,生怕自己抓着的那只手再次一个大嘴巴子抽过来,这女人狠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脸上再挨一下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于是,他只得讪讪地问,"唉,你真的跟沈居安玩完了?我就知道会这样,其实这跟我没关系……唉,你哑了,说句话行不行,我最不喜欢你遇到什么事情都一声不吭的样子了。"
苏韵锦把擦过的纸巾一扔,站了起来,"我不要你喜欢。"
"那你要谁喜欢,沈居安?只怕他没你希望的那么情深不渝。"程铮也跟着站了起来。
苏韵锦冷笑道:"没了沈居安,也不会是你。"
这话让程铮大受刺激:"我还就不明白了,我哪里配不上你!"
"你这脾气一天不改,就……"苏韵锦说到一半又改了口,摇头道,"算了,你也不用改,总之一句话,你是你我是我,你以后别来找我了。"她说着就朝门口走。
"我脾气怎么了,至少我不像你一样口是心非。"程铮站在原地还了一句。
苏韵锦叹了口气:"回去吧。"不待他回答,便走出了门口。
"滚吧滚吧,你以为你真了不起啊?"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程铮是傍晚的飞机,苏韵锦没有去送他。
当晚,宿舍已经熄了灯,苏韵锦才接到程铮的电话,电话那头是喧闹的背景声,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如果我说我可以改,你会不会承认,其实你心里是喜欢我的,一点点也好,会不会?"
苏韵锦在黑暗中握紧话筒,不理会他不依不饶的追问。
会不会?会不会……
苏韵锦和沈居安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恋情很让周围熟悉的人惊讶了一阵,但毕业生的感情总是朝不保夕,看多了,当事人又不予置评,也就不以为怪了。
苏韵锦心里有一阵空落落的,也说不出算不算伤心,那次的事之后,在系办第一次看见沈居安时,她心中更多的是尴尬。倒是沈居安大大方方地打招呼,"韵锦,几天不见,你还好吗?"
苏韵锦低头含糊其辞。
"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他笑着看着她。
在他心无芥蒂的笑容里,苏韵锦竟为自己的小家子气感到羞愧,赶忙回报一笑。
苏韵锦的大二生涯随着沈居安的毕业离校也成为了过去,暑假她本打算和莫郁华一样留在学校多找几份兼职,谁料妈妈一通电话把她催回了家。她原想在电话里问清楚是什么事,妈妈却避而不答,只叫她回去再说。
于是苏韵锦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到家中,她担心妈妈出了什么事,放下行李就拉着妈妈要问个究竟。可妈妈一反常态地支吾了一会,久违的红晕出现在她原本稍显丰盈的脸上。过了半天苏韵锦才搞明白,原来妈妈在先前提到的服装厂做临时工,老板听说她以前在单位里是做会计的,就把她调去做做账,一来二去之后,竟跟老板擦出了火花。那服装厂的老板比妈妈小一岁,离了婚,也带着一个女孩,最近他向妈妈提出了结婚的想法,这也是妈妈把苏韵锦急着叫回来的原因。
看着妈妈期盼又紧张的样子,苏韵锦想,自己有什么权利反对妈妈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妈妈已经四十多了,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很多。所以她抱住了手足无措的妈妈,只说了一句:"我相信爸爸也会跟我一样希望妈妈幸福。"
她看到了妈妈眼里的泪光,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喜悦。
苏韵锦是真心为妈妈高兴,只是到了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深切的孤独感就慢慢地爬了出来。妈妈终于有了自己的归属,她会有属于她和另一个男人的新家,只剩了自己孤零零的一个,那么冷清,原本还以为可以跟沈居安平平淡淡地相互依靠走下去,只可惜,那么好的男孩她却没有福分。
后来在妈妈的安排下,苏韵锦也见过那个男人几次,跟爸爸的文弱儒雅不同,他长得很憨厚普通,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老态一些,好像没有念过多少书,但看得出对妈妈很是呵护,这就够了。苏韵锦配合地喊他叔叔,他搓着手,开心得只会笑。
既然唯一假想的阻力都不存在了,婚事就顺利地筹备着,本来妈妈只打算悄悄登记了事,但对方坚持要给她一个仪式,哪怕简简单单也好,对于这一点,苏韵锦也表示赞同,于是便陪着妈妈为喜事忙碌着。
婚礼的前两天,苏韵锦跟妈妈提着采购回来的大袋小袋刚返回到她们住的学校宿舍楼下,就听见一楼的李师母迎出来,笑成一朵花似的说道:"韵锦,你看是谁来了。"
正纳闷,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李师母家走了出来。
苏韵锦暗暗叫苦:"你来我家干嘛?"
"找你呀。"他答得顺理成章。
"韵锦你也是的,男朋友过来也不在家候着,人家阿铮都等了你半天了。"
"没事的,李师母,我等她是应该的,再说我不等韵锦,怎么能喝到您家那么好的茶。"
李师母笑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韵锦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一出,这家伙也够会装的,哄得楼栋里以刻薄著名的李师母像拾到宝一般开心,还一口一个"阿铮",她听着都暗地里抖了一抖。
"韵锦,他是……"妈妈迟疑了一会,打量着程铮问。
"阿姨好,我是韵锦的……高中同学。"程铮忙上前打招呼,那话里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暗示完全可以起到误导的作用。
李师母搭腔道:"这孩子就是面皮薄,还不好意思了。我说苏师母呀,你们家韵锦真是修来的好福气,阿铮模样好脾气好不说,还是Q大的高材生呀。"
妈妈看向程铮的眼神里有惊喜的意味,程铮剑眉星目的样子和举手投足可见的好教养已经给了她好的第一印象,再加上李师母这么一说,没有哪个母亲会讨厌这样的准女婿。
为什么不能凭意念让一个人消失,苏韵锦恨不得程铮即刻在她眼前灰飞烟灭。他笑着回望她,似有千言万语,可在苏韵锦看来,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你打我呀,你有种再打我呀!"
"有话回家再说。"看妈妈的样子,就知道她自动将两人的眼神交流当做眉目传情。
程铮笑吟吟地跟李师母道别后,跟着闷闷不乐的苏韵锦上了楼。
回到家后,在给程铮倒茶的间隙,妈妈将苏韵锦拉到厨房,低声问:"韵锦,你交了男朋友怎么不告诉妈妈。"
苏韵锦朝天花板看了一眼,"都说了是高中同学。"
"还骗妈妈是不是?高中同学怎么可能一个男孩子跑那么远找到家里来找你?"妈妈薄责道,随即又露出欣慰的表情,"这样也好,妈妈总觉得对不起你,怕你心里觉得孤单,现在有人照顾你了,我也多少放心了一些。"
苏韵锦不语,她先前纵有千万种辩解的话,在妈妈说出这样的话之后,哪里还忍心让她失望。
她走回客厅,正好看见程铮四顾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苏韵锦没好气地把茶递给他,说了一句,"住惯了豪宅,没见过这么空落落的屋子吧。"
程铮接过茶立即喝了一口,说道:"不会呀,我家其实也住我爸设计院的单位大院里,不是什么豪宅。韵锦,你家收拾得挺干净的,看得出阿姨平时很费心思。"
"哪里呀。"妈妈又高兴又不好意思,"你们在这里坐,先看看电视,我给你们做饭去。"
妈妈的身影一消失在厨房,苏韵锦立刻压低了声音道:"你就装吧,装够了就快走。"
程铮却小声问道:"你家怎么贴了喜字,你妈不会早知道我要来,准备立刻把我们送入洞房吧。"
如果不是怕惊动妈妈,苏韵锦恨不能把一杯热开水全泼到那张可恶的脸上,她咬着牙,有点不自然地说道:"是我妈妈的喜事,她准备再婚。"原本做好心理准备要听到他的嘲笑,谁知程铮只是"哦--"了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妈妈的饭很快上了桌,比平时丰盛多了,还一个劲地给程铮夹菜。
苏韵锦食之无味地拨了几口,就对程铮说:"你吃快一点,下午只有一趟回省城的车,迟了就赶不及了。"
程铮闻言放下碗筷,却看着苏韵锦的妈妈说:"阿姨,我来得正巧,不知道能不能也参加……嘶……参加您的喜事?"他把脚往里收了收,不让她再在暗地里使劲踹。
妈妈的脸红了一下,忙说:"哪里的话,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婚礼,反正我们这边的亲戚少,你来了正好,就住下,就怕我们这里太简陋,你不习惯。"
"怎么会呢?"程铮如愿以偿地笑了,趁妈妈没察觉,朝完全无语的苏韵锦示威地扬了扬下巴。
第九章·原谅我自私·
第九章原谅我自私
参加妈妈的婚礼会是什么感觉?恐怕有体会的人并不多。婚礼的前一晚,妈妈在一天的忙碌之后睡着了,在她均匀的呼吸声中,苏韵锦的意识却清醒得让自己难受。
由于房间不得不让给了程铮,苏韵锦这两晚都跟妈妈睡在一起。她不敢翻来覆去,怕自己的烦躁不安惊动了连梦中都露出笑容的妈妈,实在无法入睡,只得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倒了一杯水。直到热水的温度透过玻璃杯传递到她的手心,她才觉得自己终于又握住了一些实在的东西。
小地方的夜晚,连灯光仿佛都随人睡去了,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静,苏韵锦轻轻坐在老旧的沙发上,没有开灯,难以视物的黑暗让她错觉爸爸还坐在身边。曾经爸爸和妈妈相濡以沫的感情是她最向往的,原来,什么都会改变,世界上有什么是永恒的呢?
一侧小房间的门有了轻微的响动,看来还有人和她一样深夜未眠。苏韵锦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看到程铮站在房门口朝她打了个手势,她想了想,放下水杯,跟着他走到了家里小小的阳台上。
苏韵锦看着他在黑暗中的侧脸,静静地等他发话。
程铮说:"你也睡不着吗?"
"干嘛用这个"也"字。"她的意思是,唯一的亲人明天就要跟另一个人重组家庭,但那个人不是他,他没理由失眠。
他忽然低头笑了一声,轻轻说道:"韵锦,我睡在你的枕头上,翻身的时候还找到了你的几根头发,我就想,这是你睡过的地方,即使你不在,上面还有你的气息,这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