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蜗牛有爱情 (6 page)

粗略查看后,第一个衣柜中有衣物二十余件,另外两个衣柜只有十来件;东西两侧,另有一个鞋架,零零散散放着各季、各种材质的女士鞋。

整个别墅查探完之后,又回到客厅。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显得整洁、有序。这时老吴等几个刑警都赶到了,正围着叶梓夕的尸体拍照。这让许诩胸口又有点堵,转过头去,查看客厅的其他事物。

沙发是黑色真皮的,没有伤痕;墙面挂着几幅笔力苍劲的字画;一旁的开放式流理台上,放着一碗蔬菜沙拉,还有一碗刺身。进门时闻到的臭味,就是放坏的刺身散发出来的。打开冰箱,发现很多食材。可见谋杀案的发生非常突然,梓夕之前还在准备宵夜。

过了一会儿,季白叫大家碰头。

法医汇报了初步验尸结果,估计死亡时间昨天夜里21点至凌晨4点间。这与叶梓骁收到的短信时间是一致的。

另一人又说:“初步勘测,并未找到指纹,也没找到明显足迹有人清理过现场了。别墅本来有完善的保安措施,但是保安室的器材全部被破坏,无法从监控录像中获得线索。这里人迹罕至,暂时没发现目击证人。”

这意味着初步勘测后,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物证。大家都沉默下来。

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案件。凶手具有非常敏锐的反侦察技巧,难道真的是某个模仿杨宇的、极为凶残的高智商罪犯?

“头儿,你怎么看?”有人问。

季白没有立刻答,而是看向蹙眉沉思的许诩:“说说你的想法。”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看过来。

比起刚进警局,许诩已经没有那么青涩,点头:“我认为凶手是认识叶梓夕的人,关系很深入。建议从她身边的人开始着手调查。”

“为什么?”一名刑警颇有兴致的问。

许诩:“有两个行为方面的证据。

第一,是叶梓夕的行为。她短信发的是‘救我’,而不是‘报警’。这不合理。让叶梓骁报警,片区警察来得肯定比市区的叶梓骁更快,也能对她实施急救。叶梓夕是个心理素质非常好、思维敏捷的人,即使濒死,我相信她也能做出更有利于自己的判断除非她不想报警,凶手是她认识的人。

第二,是凶手的行为。凶手不仅刺伤死者要害,还将裁纸刀插入尸体。表面看起来,这是一种不必要的虐待。像是他的某种仪式或者标记。

可目击者一开始发现死者时,身上盖着衣物,这个行为,最可能反映出两种情绪:愧疚,或者怜惜。一个随机作案的变态杀手,怎么会对她怀有这样的情绪?

所以我认为,凶手对叶梓夕怀有很复杂的情感。而他为什么模仿杨宇,还不清楚。也许只是为了迷惑警方视线。”

大家都听得安静了,季白看她一眼,眸中浮现淡淡的笑意。老吴最先开口:“我同意。这起案子留下的疑点太多,人为迹象很重。季队,你怎么看?”

季白点点头:“我同意她的看法。补充两点:

一、凶手可能是两个人,一人主导,一人从属;

二、叶梓夕与一名男子有婚外情,这里是他们幽会的地方。我们要尽快找到那个男人。”

☆、她很难受

当季白说出两点推论时,许诩心头一凛,许多细节浮光掠影般闪过脑海,模糊,但是又呼之欲出。

季白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缓响起:“死者腹部伤口凌乱、模糊,有多道划痕,应该是多次尝试,才成功将刀插入;其他四处刀口干净利落,手法完全不同,应该是两个人所为。”他不急不缓的解释。

“这一点我也同意。”老吴点头。

另一名刑警问:“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插第一刀时比较紧张生疏,后面就熟练了?”

老吴回答了:“两种伤口下刀位置、方向都有差异,应该不是一个人。”

许诩在刀伤研究方面没经验,但听到这里,也跟自己的专业联系起来:“从生疏到熟练,应该有个过程,不可能第一刀还很犹豫生疏,第二刀马上变得这么坚定干脆。这也反映出行凶时两种不同的心态一个也许犹豫害怕,一个意志坚定。同一个人,短时间内心态转变不会那么大。”

“婚外情呢?”另一名刑警问。

许诩看向季白,他的目光沉静中透着锐利。因为没有笑意,俊脸就透出一种冷毅的硬朗。

“衣柜不合理。一个柜子衣服比较多,另外两个都只装了一半。但衣服并不是按照季节,或者种类分别放在三个柜子的;鞋柜也是一样。从整间公寓看,叶梓夕生活习惯非常整齐有序。最有可能的,是另一个人的衣物拿走了,然后将她的衣物移过来,作为掩饰;此外,这幢公寓虽然没有男人居住过的直接证据,但是整个装饰风格,黑色厚重的皮质沙发、大幅字画,不太像一个女人独居的住所。对吗,许诩?”

许诩听他忽然点名,点头:“如果是叶梓夕一个人,更可能选择现代简约风格,也许会更精致时尚。”

老吴也补充:“一个单身未婚女人,深夜一个人住到山中别墅,幽会的可能性的确很大。以叶梓夕的名望,正常情侣关系,应该早就被外界知道;而且以她的财力,要住郊区别墅,为什么不选择开发得更好的其他地方,而要选择人迹罕至的林安山?”

“鉴于初步分析结果,我们可以把这名情夫,作为首要嫌疑对象。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季白淡淡的下了初步结论。

***

回到警局,已经是中午。大伙儿在会议室匆匆扒了饭,季白问:“叶梓骁呢?”

赵寒指了指对面的聆讯室。

许诩也抬头望去,只见小小一方房间里,叶梓骁坐着一动不动,头发凌乱,面无表情。手边放着一盒饭还有茶,完全没有动过。

“叶家四少还是挺善良的。”有人说,“睡着了没看到短信,人之常情,不能怪他。”

另一人说:“是。他赶到应该也来不及叶梓夕是垂死时发的短信,五处刀片伤却是死后造成的,说明凶手要么去而复返,要么她是趁凶手不注意发的短信,当时凶手并没离开。叶梓骁从市区出发,赶到至少要半个小时,死者估计已经死了。现场也没找到她的手机,应该是被凶手发现带走了。”

姚檬上午没去案发现场,听到这里,叹气:“看到亲姐姐的尸体,一定很难受。”说完轻轻碰了碰许诩的胳膊。

这个意思许诩明白是示意她去安慰一下叶梓骁,因为上次姚檬见到他们认识。

但许诩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叶梓骁。她觉得这个时候,言语是没有用的。更何况她就不善言辞。

这时季白站起来:“我去跟他聊聊。”

许诩立刻也站了起来,跟上去。

***

在警局呆了一上午,叶梓骁的情绪已经基本平复。他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叶梓夕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大脑一片空白茫然间,脚步声响起,季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然后……是许诩。

虽然她对他的无情拒绝,已经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事。但是看到她也参与笔录,叶梓骁还是有些不自在。

因为是正式笔录,季白照惯例询问他的姓名、年纪等基本信息。叶梓骁一一作答,这期间许诩始终垂着头做记录,偶尔抬头看他的目光,也是沉静的。这让叶梓骁放松下来,莫名又觉得难受。

他的表情没有逃过季白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继续询问:“昨晚8点到凌晨5点,你在哪里?”

“在酒吧呆到9点,就回了我在佳林苑的别墅。”

“有没有时间证人?”季白淡淡的问。

“……没有。我不可能杀我姐。你们没必要怀疑我。”

季白和许诩都看着他,许诩开口:“你再仔细想想。”

“我说了没有。”叶梓骁淡淡的答道,盯着桌面。

这时季白忽然开口,是对许诩:“你先出去,换个书记员进来。”

许诩一怔,默然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叶梓骁没看她,只单手撑着额头。过了一会儿,姚檬走进来。季白说:“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叶先生,谋杀是重罪,我们也希望你能尽快洗脱嫌疑。”

***

许诩走出聆讯室,没有马上回自己座位,而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叶梓骁在说谎,她知道。他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

沉默坐了片刻,脑海中再次浮现那一幕幕画面,沉闷发堵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其实她跟叶梓夕算不上熟络。

结识这一个月来,几乎都是叶梓夕主动约她、给她打电话。她似乎对许诩很有好感,非常自然的表露出想要成为闺中密友的态度。

这种亲近,让许诩有点意外,也有点不适。加之工作又忙,梓夕的十次邀约,许诩大概能去一两次。

可叶梓夕似乎并不在意她的疏离,始终进退有度,亲切而体贴,慢慢的,许诩也习惯了她的存在。某次许隽问她:你又跟叶梓夕去吃饭?怎么比我还亲?她答:我们是朋友了。

有的时候,许诩也分析过跟叶梓夕的关系她从小就是跟家里两个男人长大,并没有跟年长女性相处过,缺乏女性柔和的关爱。而叶梓夕这个心智成熟、性格温柔的朋友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白……

情感空白的填补,往往意味着人会更幸福。

但现在,叶梓夕死了。

许诩从早上到现在,尽管一直在工作,但脑子里似乎总有一处懵懵的像一团麻,胸口也好像始终气息不顺。

现在她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这种感觉,叫做难受。

她一直被动接受叶梓夕的情谊,现在好难受。

……

沉默僵坐间,手机忽然响了,陌生的号码。

那头的声音恭敬而温和:“您好,是许诩小姐吗?打扰您了。我是渡轮旋转餐厅值班经理。今天中午您跟梓夕小姐订了位置。但我们一直联系不到梓夕小姐……”

许诩握着手机,低下头,看着暗青色地板上的影子。

“对不起,我们来不了。”

***

没有许诩在场,季白询问得更细致,包括昨天叶梓骁遇到叶梓夕时,对她说了什么话;晚上跟女性朋友呆到几点,在什么位置。

对着季白,叶梓骁没有了那份尴尬,也没什么表情,很配合的一一作答。

只是季白问道“为什么对叶梓夕说对不起时”,他沉默片刻,答:“许诩说上次梓夕受伤,我没有果断的救治。我是为这件事道歉。你们也可以去问许诩。”

姚檬补充问:“昨天下午为什么一个人逛几个小时?都去了哪些地方?”

叶梓骁看着她漂亮的脸,猛的想起许诩的话:你对女人的兴趣和关注,比正常人更强烈……

有些心烦的偏过头去,再不直视姚檬一眼,硬邦邦的答道:“因为许诩跟我吵架了。这位警官,私人问题我不想再回答。”

询问完叶梓骁,季白先回办公室,吩咐人查找叶梓骁的不在场证据。很快就有了结果好几个人都能证明他跟一名女性朋友去开房,酒店值班经理和监控录像都能证明,他是凌晨5点离开的。

季白吩咐人把叶梓骁放了,拿着烟盒到了走道里。刚点了根烟沉思,就听到清脆的声音传来。

“许诩,你怎么了?”是姚檬。

季白抬眸望去,两个女孩坐在拐角处的走道上,那里是档案室门口,没什么人。

“没事。”许诩低着头。

姚檬叹了口气。

季白没再看她们,径自靠在走廊抽烟,想着案情。

这时,只听姚檬柔声说:“许诩,你如果不开心要讲出来。我们是朋友。”许诩没做声。

姚檬也沉默下来。昨天看到叶梓骁,她还蛮惊艳。看到他对许诩似乎颇有情意,她觉得难以想象,因为这两个人实在不搭。今天听说他是叶家四少,她更震惊。

但姚檬并不喜欢叶梓骁这种男人。因为她内心有股傲气。这种二世祖,既让她感到高不可攀,又不大令她看得起。

所以叶梓骁跟别的女人去开房,她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是对着许诩,她的心情有点复杂。平心而论,她觉得许诩不该栽在叶梓骁这种男人手里。但是如果许诩真跟叶梓骁好了,她好像又有一种舒畅的感觉……

想了想,姚檬说:“是因为叶梓骁,对不对?这个男的许诩你慎重考虑,毕竟他的背景跟我们都不同。但如果真喜欢了,我也支持你。”

这头的季白吸了口烟,偏头再次朝她们看去。

谁知许诩头也不抬的打断她:“为什么你认为我是在为叶梓骁难过?现在我不想说话,你能不能走开?”

姚檬完全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许诩会突然这么不留情面的呵斥,当即脸就有些红了,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季白,咬了咬下唇,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

季白看着姚檬泪光盈然的跑开,再看了看坐在原地、脸也有些发红的许诩……掐熄烟头,径直朝她走去。

☆、不同的你

脚步声靠近,然后是熟悉的黑色衣袂、清淡的烟草气味……看到他,许诩忽然就冷静下来。脑子里那些杂乱的情绪,像阳光下的雾,迅速消散。

她刚刚对姚檬做了什么?竟然把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

她盯着季白的皮鞋:“对不起,我会向她道歉。”

季白:“嗯。还有呢?”

许诩一怔,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这细节当然没逃过季白的眼睛,他毫不留情的挑明:“叶梓夕的地下情,你在现场为什么不说出来?”

许诩心神微震,答:“我没发现。难道你以为我会故意隐瞒?”

季白居高临下盯着她:“你的确没发现。因为潜意识里不相信她会有地下情,所以对那些明显细节视而不见?”

许诩沉默片刻,答:“对不起,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其实当季白在现场说出“地下情”的结论时,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遗漏,但没有深想。现在季白点破,她才明白是情绪影响了判断。

说这话时,她还是低着头。从季白的角度望下去,女孩纤细的肩膀微缩着,头埋得很低。柔顺的短发贴着额头,隐约可见纤白的脸部轮廓、细细的脖子。不像女人,倒像单薄而固执的少年。

她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凶杀现场,死者还是朋友。她的表现,季白其实很满意。

不过满意是一回事,教育方式又是另一回事。

只是……原本季白还想再训几句,看着她萎靡的样子,突然就没了继续的心情。

他不说话,许诩以为完事了,正想起身离开,眼前一闪,季白蹲了下来。

漆黑的眼睛与她平齐,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许诩愣住了看着高大的季白,这样安静的蹲在面前,感觉实在……莫名其妙。

就这么对视片刻,季白看着她湿红的眼眶,开口:“下不为例,不要哭了。”

许诩:“……”

其实她一开始是没忍住,但是很快控制了。只是掉过泪,眼睛难免还是红的。

短暂的无语后,她皱眉转过头,避开季白的视线:“我早就没哭了。”

季白望着她窘迫的样子,笑笑,刚想起身,目光却不自觉的下滑。

她连脖子上的皮肤都很白很薄,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管。也许是因为尴尬,小脸已经红了,一直红到耳垂和脖子根……他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皮肤,能这么纤细脆弱,好像碰一下就会破掉。

因为他一直蹲着没动,许诩察觉到了,把头转回来:“你为什么看我?”

季白扫她一眼,淡定自若:“你说呢?”站起来,走了。

许诩想了想他应该是在审视。于是也起身,跟在他后头,回了办公室。

一进屋,季白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赵寒朝自己挤眉弄眼,几个刑警目光闪动。他侧转目光,就见姚檬坐在位置上,盯着屏幕在打字工作,眼睛却红通通的。

季白没管,直接回了自己屋。过了一会儿,就听到许诩细细轻轻的声音传来:“姚檬,你有空吗,我们……”

***

叶梓骁是被警车送回家的。白天的叶家大宅阳光灿烂,一片寂静。他刚在房间躺了一会儿,门就被推开。

是父亲叶澜远。看一眼灰头土脸的小儿子,笑了,在床边坐下:“大白天不去公司?躲这里干什么?”

叶梓骁坐起来:“爸……梓夕死了。”

叶澜远的表情瞬间僵在脸上。

叶梓骁深吸口气:“她是被人谋杀的。可能是上次的刀片犯同谋……”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又有些哽咽。

叶澜远今年六十五岁,脸却保养得像五十出头。可此刻,也许是因为太用力控制表情,老人的每一条皱纹似乎都在颤抖。

他没有跟叶梓骁说话,更没有追问任何事。他站起来,慢慢、一步步的走出了房间。从叶梓骁的视觉,只看到他颤巍巍的背影,比以往每一刻迟滞、苍老。

很快,警察就打电话到叶宅,是叶澜远接的电话。这晚,他没有下楼吃饭。

叶梓骁走到餐厅的时候,其他人都到齐了。

尽管洗澡换了衣服,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苍白。三姐叶俏瞥他一眼,问:“梓夕呢?没跟你一起来?”

叶梓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走到自己位置坐下。他的脾气大家习惯了,也没在意,刚动筷,忽然听到他说:“梓夕死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全部停筷,转头看着他。

餐厅里安静得吓人。只有叶梓骁拿起筷子,开始扒饭。

最先开口的是大哥叶梓强:“老四,你开什么玩笑?”

叶梓骁“啪”的就摔了筷子:“我开玩笑?现在你开心了?整天怀疑梓夕回来是要抢家产抢家产,狗屁!现在她死了,你安心了!”

叶梓强瞬间脸涨得通红:“你、你……”

“梓骁!”喝止他的是叶俏,“你到底在说什么?梓夕出了什么事?”

叶梓骁冷冷看一眼她:“三姐,这几年你在业务上给梓夕使了多少绊子?你不也跟大哥想的一样吗?现在她死了,愧疚吗?”

叶俏脸色微变,没吭声。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气氛比刚才更加紧绷。

叶梓骁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重新开口:“梓夕昨晚被谋杀了。”

他不想提短信的事,更不想提叶梓夕的死状,只说:“我被警察叫去问话,凶手应该跟上次的刀片犯有关。警方正在查。”

众人脸色都变了又变,没人再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三姐夫张士雍沉声问:“抓到凶手了吗?”声音冷了几分:“警方是干什么吃的?”

梓骁对这个姐夫一直很尊敬,摇头答:“还没有。不是上次那个。那个人已经抓到了。这次应该是他的同伙。禽/兽!”

大家都没再说话,一顿饭吃得沉闷又沉重。过了一会儿,一直沉默的二姐叶瑾,放下筷子:“我吃饱了。”她的丈夫吴榭看着基本没动的饭菜,搂住她的肩膀:“你吃太少了。”叶瑾摇摇头,起身走到叶梓骁身旁,把手放在他肩头,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这个性格温和内向的二姐平时话不多,但是除了叶梓夕,梓骁跟她感情却算最好。将她的手一握:“二姐……”

***

叶家沉浸在阴霾的气氛中时,叶梓夕的死讯也渐渐传开。警队已经全体暂停休假,不分日夜的查案。许诩直接给许隽发了条短信,说最近忙,没要紧事不联系。许隽大约习惯了,回了个“好”,也没来骚扰她。

在一个昼夜的追查后,这天中午,刑警队召开碰头会。

首先汇报的是老吴,他带着另一名刑警和姚檬,负责追查叶梓夕的日常关系。

“我们询问了死者在霖市的亲人、朋友、公司同事,死者人缘很好,没跟人起过大的冲突。而且大家都说她是单身,没人听说她最近有男朋友。”

这结果多少让大家失望。

这时姚檬补充:“我们已经申请授权,正在深入调查死者的个人资料,包括邮件记录、通讯记录、消费记录等。如果神秘情夫真的存在,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

季白点头,许诩飞快做着会议记录。

因为叶梓夕是商界名人,大胡带着赵寒,调查经济领域。

大胡神色郑重的汇报:“死者生前负责集团的海外投资,业绩状况良好,也有一些投资失利,但整体没有异常……”

季白打断他:“什么样的投资失利?”

大胡答:“有房地产领域,也有出口贸易方面的亏损。去年最大的一项投资失利,亏损约1亿美元,合作方是一个欧洲籍华人,因为携款潜逃被通缉……不过这些对于隆西集团来说,都是九牛一毛。”

许诩听得点头这么听起来,暂时没有异常。

这时赵寒站起来说:“我找到一份隆西集团最早的资料。”他将影印本分发给所有人。许诩阅读速度快,很快就发现端倪。

隆西集团最早的法人代表,不是现在集团主席叶澜远,而是叫叶澜志。她刚想发问,季白已经开口:“叶澜志是叶梓夕的父亲?”

赵寒点头,解释:“叶梓夕三岁的时候,父亲病逝,叔叔叶澜远成为法人。那个时候公司还没有股份制。后来上市,成年后的叶梓夕拥有的股份是3%。”

听到这里,大家颇为动容叶梓夕的死,会不会跟家族经济利益纠纷有关?

季白沉吟片刻,看向老吴:“案发时间段内,叶家的人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老吴翻了翻手里的笔录,答:“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是当天夜里21点至凌晨五点。这个时间段有点大,大部分人都说在家里睡觉。更确切的不在场证明,需要进一步侦查。”

大胡说:“短信是22点17分发的,根据法医的报告,胸部受重伤后,死者存活时间不可能超过1小时,是否可以推断,死者死亡时间是22点至23点30分之间,重点排查这个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

赵寒立刻反驳:“短信会不会是凶手发的,用以混淆时间?”

“可能性不大。”

“有可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是许诩和季白。

大家都一怔。要知道季白是警队权威,许诩入职以来的表现大家也有目共睹,颇有长江后浪推前浪的趋势。没想到今天师徒俩在公开场合,意见相左。

季白颇有兴味的看一眼许诩,许诩根本没看他,一脸严肃思考的表情。

这时姚檬举手:“我也认为可能性不大,短信应该是死者发的。”然后朝身旁的许诩递去个鼓励的目光。她的表情许诩倒是看到了,点点头回应。

两名心理学方面专业人士一起反对队长的意见,这让大伙儿都来了兴趣。季白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点名了:“许诩,你先说。”

许诩答:“短信透露出凶手与死者的关系。既然凶手中有一名高智商、行为缜密的罪犯,他又刻意将现场布置成刀片犯行凶,不应该留下这么明显的漏洞。”

姚檬也说:“我的看法一样。凶手就算要发短信,完全可以发更含糊的内容,达到混淆时间的目的就可以了。”

听完两人的话,就有不少人点头附和。然后全看向季白。

季白笑笑,乌黑均匀的长眉微微扬起,目光落在许诩身上,开口:“你们说的是理想化的情况,凶案过程到底如何发生,我们〖奇书网Qisuu。Com电子书下载〗还不清楚。不能就此排除有什么偶发性因素,令凶手发出这样一条短信。更何况现场很可能有第二名凶手。”

大家频频点头,季白话锋一转:“不过我同意,重点排查叶家人在22点至23点30之间的不在场证明。你们看叶梓夕手机号的通讯记录。”

许诩翻开手中资料,22点17分的短信记录在案,还显示了基站代码,看不出异样。

季白继续说:“这个基站代码属于林安山范围。证实这条短信,的确是从别墅位置发出的。而根据记录,手机信号在23点左右消失,我们在现场也没找到手机。”

许诩顿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这就说明,这个时间段,至少有一名凶手在别墅,否则手机不会不翼而飞。

不过……季白居然看一眼就知道基站代码属于哪个区域,他把整个霖市的通信网络分布都记在脑子里了?

看来她还不够努力。

后期的重点侦破方向算是确定了:一是继续寻找那名神秘情夫;二是重点排查叶家人的不在场证明。季白刚要宣布散会,手机却响了。简短说了几句,他挂了电话,看向众人:“是叶梓骁。他说他想起了一个人。”

***

叶梓骁并不笨。这两天情绪慢慢恢复,他也回过神来:叶梓夕为什么一个人住在深山别墅?而且季白询问他时,还问到叶梓夕的男女关系?

难道叶梓夕真的还有个情人?

然而他就想起了一件事。那是大概两年前,他跟一个女朋友分手,就是许诩说的原因,对方也是天之骄女,受不了他的大男子主义。当时颇有些沮丧,找叶梓夕喝酒。

半醉半醒间,依稀记得叶梓夕一身长裙靠在栏杆上,看着满天的星光,眼里是自嘲的笑意。

她当时说,梓骁,你还没遇到那个人,你现在的难受不叫难受。真正的难受,是恨不得去死。

……

叶梓骁很快赶到警局,季白、许诩一起跟他谈。重复叶梓夕的这句话时,他神差鬼使般看向许诩,许诩原本专注的盯着他,忽然与他视线撞到,好像有点明白了,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头。

然而两人耳边响起季白低沉有力的声音:“叶先生,还有其他线索吗?这样无异于大海捞针。”

叶梓骁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他推测,应该是叶梓夕在北京读研究生时认识的男人。后来她回了霖市,之后一直没有男朋友。

叶梓骁走后,季白回办公室,把赵寒叫进来:“我去一趟北京,给我定今天的机票。明天回来。”他已打定主意,动用些关系,如果真的有这个人,不会漏掉。

小赵点头:“助手带谁?”以前季白每次出差,都是带队里的年轻男刑警。

季白看一眼外头的众人,许诩埋头坐在正对办公室门的位置,手里鼠标滑的飞快,正在一目十行看叶氏集团资料,就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小马达。

***

下午到机场,季白在候机区坐了一会儿,就见许诩一手拎着个旅行包,另一只细细的胳膊,挎着沉甸甸的笔记本包,还拿着手机在打:“不用你安排朋友来接。我到了……许隽,我很忙,再见。”

挂了电话,她一路小跑到季白身边。这时广播响起可以登机,季白接过她手里两个包:“走吧。”

许诩手里变得空空如也,而季白一只手拎着两个人的三个包,很轻松的样子,站在人群中,高大又俊朗。

在局里很严厉,出门在外有风度这个师父还是很不错的。

☆、孤胆英雄

这次回京,季白不打算惊动任何不相干的人,也不通知家人。下飞机后打了个车,两人直赴南城某挂靠在公安部下的招待所。

傍晚的京城喧哗又拥挤,绚丽的晚霞将高楼大厦映得金灿灿的。招待所是一幢非常不起眼的五层白楼,过道里铺着颜色很老的红地毯,墙上还是90年代风格的黄色墙裙,国营企业前台人员的接待态度更是不冷不热。

不过季白不太在意,许诩更是一点也不在意。开了两间房,拿着行李上楼,各自进房。

季白洗了澡,换上宽松的t恤长裤,刚打开电脑,就有人来敲门。

是许诩。抱着个笔记本站在门口,白生生的小脸上一派淡然:“晚上有工作吗?”

她也刚洗完澡,换了T恤休闲裤,湿漉漉的短发贴在白皙的额头上,那双眼显得格外湿黑清澈。

像小动物的眼睛。

季白的目光淡淡从她脸上移开,转身放她进屋。

三星级的招待所,房间小的可怜。仅有的两把红木椅子,一把放着季白的行李,一把季白正坐着。工作为重,许诩倒也不拘小节,直接在床沿坐下,打开电脑跟他讨论。

其实两人此刻身在北京,对于霖市也是鞭长莫及。只能将案情再梳理一遍,看是否能找到别的线索。聊了一小会儿,也没什么新进展,索性停下。许诩也没想到要回房,抱着电脑继续看叶梓夕的财务资料。季白则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刚刚降临的夜色,安静的喝茶。

房间里静谧无声,橘黄的灯光透着老旧的温暖。季白微微侧转目光,就见许诩坐在洁白床单上,略显宽松的T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小更软,还隐隐有沐浴液的香味……整个房间似乎都多了某种柔软干净的气息。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打破一室寂静。许诩抬起那黑黝黝的眼睛看过来,季白与她对视一眼,接起电话,转头看向窗外。

是舒航。季白过来之前就给他电话。他跟叶梓夕一样,也是H大毕业,人缘很广。有他帮忙,效率更高。

舒航是个机灵人,只说明天陪季白一起去H大,其他的也不多问。然后笑嘻嘻的要季三出去喝酒。

季白当然拒绝:“没时间,你们玩。”

舒航哪里肯干:“出来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少鞠躬尽瘁一天,人民会原谅你的。”

季白:“滚蛋。”挂了电话。

许诩本不想听电话,只是听到他略显轻~佻语气让人“滚蛋”,叫她有点意外。再次抬头,见季白高大的身躯靠在椅子里,深邃俊朗的容颜含着懒懒的笑意,与平时严厉冷毅的模样判若两人。

哦,原来这是季队私人生活中的状态。

许诩低下头,继续工作。

谁知过了几分钟,楼下接连不断传来杂乱的引擎声和车喇叭声,数道车灯照亮夜色。小小的招待所院子里,瞬间热闹起来。还有人扯着嗓子喊“三哥”、“三哥。”招待所估计也有人打过了招呼,没人出来制止。

季白看着这架势,不禁失笑。许诩以为事不关己,更不知道“三哥”就是眼前人,只当这些杂音不存在。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了。

舒航进来的时候,看到许诩,不动声色的吃了一惊。虽然知道季白收了个女徒弟,但眼前两人穿着一个调调的休闲服,女的夜晚还在季白房间里呆着……

季白淡笑着给两人作了介绍,舒航还是心痒痒,想这事我可得看清楚。

这时许诩说:“季队,我先回房间了。”季白还没点头,舒航就把她一拦:“许警官,那怎么成!来者都是客,北京欢迎您啊……”

本来,让许诩跟一帮陌生人“出去逛逛”,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是舒航也是人精,舌灿莲花般抛出个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您不去,一会儿三哥被那帮家伙灌醉了怎么办?明天还怎么查案?他们可不像我,这么支持三哥的工作。有您去,一是女孩子他们有所顾忌;二是万一喝了点,您也能带三哥回来,不影响明天的工作。”

听到这里,许诩就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季白。季白本来不想去,但是看他们闹腾得厉害,看来不去也不成,打定主意露个面就回来。

明天要查案,他根本不可能沾酒,也没人敢灌,舒航只是鬼扯。不过他要是去了灯红酒绿之地,把小家伙一个人留在冷清简陋的招待所,怎么有种虐~待小动物的感觉……季白唇角勾起笑意,淡淡看着她:“出去走走,换换脑子。”

***

院子里停着四五辆车,那些年轻的面容在夜色里,有的温和,有的散漫。看到季白下楼,大伙儿一阵欢呼。季白看这些人,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他笑着跟几个人打了招呼,就跟许诩上了舒航的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什刹海开,很快到了河畔的一间酒吧。这里灯火幽暗、装修古意,跟对岸的音乐声隔得很远,倒显得清隽安逸。舒航带着他两人径直往里走,珠帘掩映的靠窗雅座里,几个男人看到季白先是一笑,看到许诩就是暗暗一惊。

一人迟疑:“嫂子?”

另一人小心翼翼:“私生女?”

……

他们几个本来在打牌,季白来了,有个人就让出位置。季白也不客气,接过牌,点了根烟,转头问许诩:“会打吗?”

许诩:“不会。”

季白看一眼舒航,舒航乖觉,叫来服务员,给许诩拿来一堆瓜果零食,还有几本杂志。许诩就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季白舒航这几个是圈子里比较年长,也更有地位的。外头沙发散坐着的都些小辈。季白看里头还有十几岁的,问另一个发小:“从哪儿找来这些小朋友?”

这发小外号猴子,精瘦清秀,笑答:“我妈非要我带他们玩。今天听说你回来,吵着要见传奇人物。”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就有人端着高脚杯来敬酒,有眉眼高傲的年轻人,也有铃珮叮当的清秀姑娘。季白笑笑,端起茶:“今天不能喝酒。”有姑娘不干,猴子笑着先挡了:“一边去,妨碍公务,你担当起吗?”

姑娘眨眨眼“哦”了一声,走了。

许诩在一边听着,倒是放下心来看来情势没有舒航说的那么严峻。

过了一会儿,倒有人凑到许诩跟前,笑呵呵的问:“我们玩骰子,你要一起吗?”

许诩礼貌微笑:“谢谢,我不参加。”

旁人也不强求,继续玩玩闹闹。只是时不时总有人朝她看过来。满屋红男绿女,只有她简单的白衬衣长裤,素白的小脸,眉目专注的坐在角落里。她自己并不在意,但落在别人眼里,就有了一种格格不入的落寞。

舒航问季白:“没关系?”

季白看着许诩,眯着眼吸了口烟:“没事。”她生性喜静,硬拉着她玩,反而会让她不适应。

猴子却站起来:“这不成,三哥带来的人,怎么能冷落?我去陪她聊聊。”说完大摇大摆走过去。

一桌人都笑,有人说:“三哥,猴子可是摧花无数,你不拦着,这小徒弟可要吃亏了。”

季白眉都不抬一下:“谁吃亏还不一定。”继续出牌。

一局下来,季白大获全胜,不经意间抬头,却见猴子手搭在许诩身后沙发上,笑着说什么。许诩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已经有点不耐烦,身子微微往旁边缩着。像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她忽然抬眸看过来。还是那双湿黑的眼睛,有点窘又有点依赖的样子。

其实许诩的意思并非依赖,只是季白是在场她唯一认识的人,她又不能随意拂他朋友面子,当然等着季白出面,让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消失。

然而季白看着她的眼睛,已经淡淡出声:“许诩,过来。”

许诩立刻起身走过来,猴子笑笑,也跟过来。这边一桌人都有点会过意来,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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